贝多芬(1770—1827),作为音乐史上承前启后的人物,他继承了海顿和莫扎特的完全成熟的古典主义音乐形式。在他的推动下,音乐明确摆脱了启蒙运动的风格,走向一种我们如今称之为浪漫主义的不确定的未来风格。
贝多芬年轻的时候,在为科隆大主教演出时还必须穿宫廷制服。但后来他实在忍受不了有损他尊严的当众侮辱。只要他稍有感觉,他就愤怒地写信给他的资助人。一天,一个仆人挡住他去见鲁道夫大公,据说,贝多芬把他一把推开,并说道:“我是贝多芬。”另一次,当一位大主教约请他为赛马表演写两首进行曲时,贝多芬回信说:“你要求的赛马音乐将在众马疾驰的马蹄声中听到。”他处处希望自己的行为像一个君王那样,实际上他确实也是。他喜欢谈论“道德力量”。青年时与利希诺夫斯基亲王生活在一起,家中有仆人及马匹。他在当时是最伟大的钢琴家,深受维也纳人的崇拜,他们付出极昂贵的票价去出席他的音乐会,希望有幸他即兴演奏一首新曲。如果不是他的耳疾,他很可能与他的崇拜者韩德尔一样,享有极大的舞台听众。这个已为当代人所知道的贝多芬讳莫如深的秘密,对他来说是个很大的不利条件。
由于听众的音乐素养,七位音乐大师在维也纳的生活要比在北部日耳曼地区好过得多。在斯图加特宫廷音乐会上,有人玩纸牌。在德累斯顿宫廷里,一边音乐家在演出最精湛的音乐节目,一边国王夫妇正在晚餐,谈笑风生。在不伦瑞克宫廷音乐会上,演出中严禁响音,以免打扰了公爵夫人的打牌。在卡塞尔,一个上了年纪的打击乐师收到了双倍的薪金,因为选帝侯喜欢坐在这位乐师上面的包厢里,随便在这位乐师的秃脑顶上吐唾沫。
在这种社会气氛下,七位音乐大师的天才只有通过宗教和世界主义才得以发展。宗教是一种传统的形式,而世界主义则是先进的人们对待知识的态度。形式上,这七位大师已不必像腓特烈大帝那样非用德语来表达不可了。他们的《弥撒曲》是用拉丁文写成的,他们的歌剧是意大利文,格鲁克的作品有时用法语,韩德尔的用英文;乐器的名称和所有音乐术语都是意大利语,后期贝多芬引用了一些德语表达方式。只有歌曲是德文的,但是由于它被发现得较晚,七位大师中只有最后一位才开始采用,因此很快就被其他外国语湮没了。尤为重要的是,音乐的语言是不需要文字的。
这与过去的传统不同,音乐的艺术形式只是通过他们的作品才成为传统。七位音乐大师的三个方面的伟大造诣,其中一个方面是现代歌剧,尽管经过很多的更改变化,仍然不失其渊源于意大利艺术形式的完美性。舒伯特发现歌曲,这无疑是发现美洲大陆;而德国传统交响乐形式的发展,就好像一个在玩耍的男孩成长为一个英雄。德国人如果对世界没有其他的贡献,而只是产生了巴赫的赋格曲、海顿和莫扎特的室内乐,以及贝多芬的交响乐,那么仅仅这些,就足够偿还德国人的剑所带给世界的灾难了。确实,这七位大师在国内都是以这种方式从事创作活动的。贝多芬的歌剧,韩德尔的交响乐,舒伯特的三重唱,就这样,几百年来的奇妙的艺术就形成了。当你后退到足够远的地方,洗耳聆听这七位大师的作品时,你会感到,这些作品似乎出于一人之手,使你想起由一位父亲及他的五个儿子共同完成的彼得·维切尔的圣·赛哈杜斯墓碑,它具有极大的完整性。
他们像来自一个大家庭的秘密在于一个事实,这就是他们是受同样的思想精神培养出来的。如果我们把他们中间的最长者和最幼者作一比较,韩德尔的辉煌夺目,及舒伯特的抒情,抑或格鲁克的三重空间的音乐和海顿的广泛性,我们仍能发现,他们彼此之间的关系比之他们中间任何一个同19世纪任何一位音乐大师的关系更加紧密得多。的确,其间有很多过渡人物,从舒伯特到韦伯,从格鲁克到瓦格纳,贝多芬自己就是所有这些过渡人物的最伟大者之一。那么为什么,从这七位大师的全部作品来看,这种特殊的亲缘关系仍然如此牢固呢?这是因为,七位大师都性格内向。强烈的本能和简朴的生活,使他们不可能出现单纯的世界性感情,使他们永远生活在个人感情的秘密王国里;即使内心的爱,也只会停留在感情的冲动,而不会变成冒险的行动。
巴赫是唯一有孩子继承他事业的人,他的13个孩子,大多数在音乐上都很有造诣。他在自己家里举行音乐会,建立了德国家庭音乐。也是在这个圈子里,他眼看自己的一个儿子发生了悲剧。其他六位音乐大师的孩子们,没有一个在他们的生活中起着重要作用,就此而言,他们也没有重大的爱情或离婚事件可说。海顿和莫扎特的婚姻都很不幸,他们没有享受到真正的爱情生活。韩德尔生活在伦敦,是歌剧院院长、大老爷,而格鲁克终日奔忙于巴黎、罗马、哥本哈根,出席音乐会,有很多奇遇,但他们的爱情生活给工作带来的影响,并不比莫扎特的欢快的恶作剧给他的工作带来的影响大。舒伯特和贝多芬则一生似乎没有接近过女色。
这样的生活保证了他们能潜心于音乐,因为创作和构思就把他们内心的灵感消耗殆尽,不比诗人和画家还可以寻找模特儿。良好的健康状况使其中的五位大师始终心情舒畅。的确,韩德尔和巴赫在他们的晚年丧失了视力,但是那个时候,他们的事业已基本完成。莫扎特的体质虽然较差,但是他的精力还是最后几年的疾病而受到真正的损害。他的早逝具有玄奥的、合乎逻辑的原因,一似舒伯特、拉斐尔、乔几欧内、(意大利画家)拜伦,大自然在短暂的时间内,耗尽了他们内在罕见的才能,使他们只来得及表达出来,生命就终止了。舒伯特和莫扎特在幼年时即表现出来的非凡的才能,预示着他们只有短暂的艺术生命,其他五位大师,即使贝多芬在青年时艺术上均未达到过这样的高度。